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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朝向漆黑的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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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蒼白如水的月光再一次灑遍了大地。從地上仰頭看去,不帶絲毫暖意、高懸中天散發著冰冷清輝的月亮,看上去就像一只流淚的眼睛。

——月光照射不到的漆黑地底,深町臯月正在飛奔。

……

回頭細想,自她記事以來這短暫的十幾年間,臯月似乎一直都在奔跑。有時是為追趕,有時又是為了逃離。

作為人類而言,她從一開始就缺失了太多事物。比如家族親愛,比如懵懂無憂的童年,又比如正常的人際交往與社會環境,以及許多年輕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毫無波折與跌宕、平凡安穩的人生。

背負“魔術師後裔”的光榮與詛咒出生,就意味著這麽一回事。

臯月並不認為自己是不幸的。

她知道,在世界其他地方,還有遠甚於自己的悲哀、遠超出自己想象的地獄存在。

“為魔術而獻身”——只為了這一崇高的目的,有許多幼兒像妹妹一樣淒慘無助地死去了。他們太過幼小,對自己降生的世界一無所知,心靈與頭腦尚未成熟,自然也沒有被賦予思考或者選擇的權利。他們甚至來不及理解“魔術”一詞中蘊含的執念與瘋狂。

臯月知道,並且目睹過這一切。

其中也有不足十歲的幼女,由於父母的魔術改造而成為植物人,而父母僅僅關心她的子宮能否使用;

也有女子因研究副作用而死亡,據說之後父親肢解了她的遺體用於采集數據,並試圖在小女兒身上繼續同樣的研究……

魔術師的世界從不缺少悲劇。更重要的是,會將其視為“悲劇”而設法消解的,或許就只有臯月一個人而已。

她是異端者,也是絕不見容於魔道的叛徒。正因如此,一方面懷揣著身為魔術師的驕傲、同時又能理解並接納她的,除了遠阪凜之外再無他人。

——但即使是這樣的凜,也有著無法釋懷的過去。

她的父親遠阪時臣,出於為子女前途著想的拳拳關愛,親手造就了凜與櫻姊妹兩人的分離。

如今細究起來,這一切並非遠阪時臣的過錯,只是機緣巧合、時運不濟罷了。雖然過世的時臣無從知曉,但在臯月看來,間桐家無論如何都稱不上是個理想的去處。

事實上,過去她的一族就與間桐有所關聯,暗地裏不為人知的“交流互助”從未間斷。就連臯月自己,也曾多次被父親用於試驗他從間桐家習得的秘術。

(真想死了算了。)

每次離開工房、步履蹣跚地跌倒在床上,臯月都咬緊牙關這麽想道。

那絕不是誇張或者無病呻|吟。

事實上,從研究中生還的也就只有她一個人而已。

雖然並非親眼目睹,但一族中似乎還有孩子無法忍受痛苦,最終選擇了自我了斷。因為父母鄙夷放棄魔道的孩子,他們連名字都沒有留下,臯月甚至無法為他們樹立墓碑,獻上憑吊的花束。

……

自那以後,光陰荏苒。

喪失一切、如人偶般漠然度日的臯月徒有年歲增長,而內心則停留原地,仿徨不前。

就這樣吧,她想。

既然幸存的只有自己,應去憎恨與值得珍惜的對象都已不覆存在。

——那麽,此生便無任何意義。

自己只要作為代行者,作為魔術師的對立面存在即可。為了“或許能夠得救”的孩子們,將那些與父親志同道合的魔術師一一除去,最終罪孽深重的自己也將死無葬身之所,去往地獄中與他們重逢。

而自己即使到了那時,也一定不會原諒魔術師。即使只剩枯朽的身軀與腐敗的頭顱,也一定會匍匐前進,然後裂開嘴角,死死咬住他們的咽喉。

……啊啊。

事到如今才想起。

這份終將招致自毀的烈性、死亦難休的偏執,與被她稱作“學長”的芥川何其相似。自己在不知不覺間,或許曾將他作為真正的兄長看待……這句話,等她帶上櫻一道離開地底之後,是不是該向芥川說說看呢。

不過說了多半也只會惹他不快。芥川又不是沒有血脈相連的親妹妹,而且長得比她可愛。

總而言之——她也好芥川也好,本該是早在久遠之前就已迎來終結的人類。沒有目標、沒有價值、沒有意義,他們在絕望與虛無中拼命活過來的十幾年,在外人眼中只是不值一哂的垃圾堆。就連他們自己,也無法挺起胸膛向他人闡述生存的理由。

——但是。

就如世上沒有永無終結的長夜那般,和芥川一樣,臯月終究還是在絕望盡頭窺見了一線光明。

“我說我說~小月,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

那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呢。

溫柔地、飄忽不定地,耳邊有個輕浮的聲音這麽說道。

“其實呢,小月你出身的一族和間桐家,過去好像締結過什麽合作協議來著。內容很簡單啦,大概就是間桐提供技術,小月的一族負責提供研究樣本……對了,小月就是那個‘樣本’之一,為此留下了很多糟糕的回憶吧。”

“但是呢,小月。也有因為這個協議而‘得到救贖’的孩子存在。因為你代替她承擔了絕大多數的痛苦悲傷,所以她——間桐櫻才能像普通的女孩子一樣,過上相對平和安穩的人生。”

“小櫻她毫無疑問,是因你而獲得拯救的生命。”

不對!

根本不是這樣,臯月在內心無聲地喊叫。

得到救贖的是自己才對。

兩手空空、一事無成的自己,因為櫻的存在而獲得了“生存的理由”。

因為有櫻,那時太宰才能綻放開毫無陰翳的明朗笑容,以篤定的口吻向她說道:

“小月的痛苦、小月的人生,絕對不是毫無意義的東西。所以你沒必要再執著於過去,差不多可以正視前方活下去了吧。——啊,既然如此要不要順便來我這裏念個書?芥川君一個人很寂寞喔!”

“……說什麽寂寞,我並沒有……”

“…………”

是的,就是在那一刻。

空蕩蕩的胸腔,忽然被某種溫暖柔和的事物填滿了。化為殘骸束縛住自己、名為“過去”的枷鎖與囚籠,也如陽光下的白霜一般融化消失。

【你的人生,並不是毫無意義。】

只因這一句話,深町臯月——這個懷抱著太多殘缺、卻又太過純粹的少女就能獲得救贖。

太宰治沒有成為臯月生存的意義。但他找到意義,並且賦予了她。從這一角度來看,即使說太宰是她的再生之父也不為過。

“我……太宰先生,我真的……可以面向前方嗎……”

回過神來時,臯月發現自己正在哭泣。

“嗯嗯,這樣就好。小月一直都太堅強了。人如果不適當發洩一下,就會有更重要的地方壞掉哦?”

太宰微笑著俯視自己。那笑容也遠比記憶中的“父親”更為溫存,是真正蘊含關心的面影。

“…………”

雖然內心確實對他充滿了感激,但不知為什麽……或許是因為經常目擊太宰向不同女性求愛的光景吧,臯月無論如何都不想向這個男人撒嬌示弱。

所以她背轉身去,抱住一邊面無表情的芥川大哭起來。

……然後遭到了毫不留情的毆打。

事後太宰總結:

1、羅生門不相信眼淚。

2、芥川君這輩子大概不會有女朋友。

……

……

……

“……”

光線昏暗的甬道之中,臯月停下腳步。

並不是出於迷惘或者遲疑。單單只是由於物理上的原因——在他們面前,正阻擋著一道高大而質地堅硬的石門,完全堵塞了狹窄的地下通道。

“狛枝君。”

臯月回頭,“輪到你出場了。請在這扇門上隨便拍幾下,試試能不能打開它吧。”

“……哈哈哈。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啊,深町同學……”

“不不,完全沒那回事。”

中島敦緊隨其後而來,一臉欽佩地出言讚嘆:“真是太厲害了!從剛才開始,就連一次都沒有失手……簡直像魔術一樣啊,狛枝同學的才能。”

魔術?

不對,不僅如此。臯月想。

就其表現而言,狛枝的“幸運”早已超越了魔術領域,上升為一種近似於自然規律的絕對法則。雖然她和敦都因此吃了不少苦頭,但權衡利弊,他們將戰鬥力=鶸×1的狛枝帶來地底還是相當明智的。

至於他們都吃了些什麽苦頭……

“小心!!”

敦在長時間的奔跑之後難掩疲勞,剛想扶上墻壁緩一口氣,便只聽見迦爾納以淩厲的語聲示警:

“快離開,你背後是——”

“誒?”

——太遲了。

敦還來不及領會迦爾納所指何物,他單薄的肩膀便已觸動了設置在甬道石壁上的機關。頃刻間但聞破空聲響,暗箭有如密集的雨幕一般,從他們目力所不及的角落連綿射出。

“嗚哇!?”

敦當即向後一躍,憑借本能反應手忙腳亂地回避箭鏃。而另一邊,臯月和迦爾納也分別擺開架勢,以手中武器將箭矢有條不紊地一一擊落。

在這片刀光劍影(實際上是斧光槍影)之中,只有一人氣定神閑,既不慌張,也不閃躲,悠悠然站立原處,恍如漫步於假日的公園。

這也是當然的。

因為僅限於他——狛枝凪鬥周圍,確切來說是以他為圓心半徑一英尺的範圍內,就連一支箭都沒有。

這當然不是因為他施展了魔術,或是像庫丘林一樣自帶“避矢加護”之類防禦飛行道具的固有技能。

——狛枝只不過是、真的真的只不過是,每次都【恰好站在機關的殺傷範圍之外】而已。

(……好氣哦。)

面對如此掛逼,就連臯月都忍不住這麽想。可是她卻做不出任何表情,甚至無法保持微笑。

順便一提,狛枝的幸運並不能使他完美回避一切機關,最多只能保證他自己不中招而已。

換而言之,如果狛枝踩了個坑,那麽多半敦就會掉下去;如果狛枝開門同時觸發了暗器,那99%都會沖臯月和迦爾納的臉上招呼。與狛枝本人的意圖或喜好無關,對於他周圍的人而言,狛枝凪鬥的“幸運”就是這麽一種無差別吸收歐氣的恐怖技能……大概。

“哎,其實不是這麽個原理啦……”

雖然少年一臉困擾地試圖否定,但臯月瞥了眼腳邊密如牛毛的暗器機關,心想能陪他打本的除了自己這種好漢,估計就只有刀槍不入的英靈了。

……怎麽說呢。

快點召喚Servant吧,狛枝君。

“不必急躁,深町。雖然無法確定Master的位置,但她與我之間的魔力供給尚未中斷,應該沒有生命危險。——只要踏實穩重地前進,就一定能夠找到櫻的線索。”

就在狛枝專心鼓搗石門的當口,迦爾納忽然轉頭,視線直勾勾落在臯月比平時更為刻板僵硬的臉上。

那目光一如初見,坦率真誠毫無保留,似能直透入人心底深處。

“……”

盡管身心雙重意義上都處在暗無天日的地底,但唯有直視那雙眼瞳時,臯月才會感覺自己仍然身處陽光照耀的場所,正與明凈而寬廣的青空相對。

“我……在急躁嗎?”

雙手緊握斧柄,她低下頭小聲地提出疑問。那並非是在向迦爾納尋求答案,更多地是凝神靜氣,將疑念投向自己心中。

(……對了,沒錯。我現在確實很不冷靜。)

(因為櫻對我而言太過重要,所以只要一想到她可能遭遇危機,我就恐懼得無法自持……)

“……抱歉,Lancer。”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臯月斂容致歉。

“因為我的不成熟,讓你操心了。”

“哪裏。”

迦爾納也誠懇地垂低眼眸,“我才是,由於我的失察讓Master失去蹤跡……雖然對她的失蹤多少有些猜測,但在見到本人之前都只是臆測罷了。抱歉,現在我還什麽都不能說,我所能做的就只有鼓勵你前進而已。”

“不,光這點就已經非常足夠了。真的很感謝你,Lancer。”

“太誇張了,深町。我沒做什麽值得你感謝的事。你這麽關心我的Master,不如說我才該向你道……”

“——適可而止啦你們兩位!!再這樣下去就要謝到明天了!!!”

(現場唯一懂得讀空氣的)敦及時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事實上,這也是遠阪凜嚴詞交付他的使命之一——憑借他得天獨厚的頑強生命力,挺身躍入ky風暴的中心並且將之粉碎。

當然,是以名為吐槽的鐵錘。

“那個,諸位……狛枝同學看上去還要花點時間,我們來聊些輕松的話題吧?”

話雖如此,中島敦卻不具備引領話題走向的魄力。說是要調節空氣、舒緩氛圍,其實他最多就只能生拉硬拽地打個圓場罷了。

幸好,所謂ky大多是無可救藥的天然系人物——至少臯月和迦爾納都是這樣,因此無論轉折再怎麽生硬,他們都會一絲不茍地接受下來,並且認真思考“有沒有什麽輕松的話題”。

很快,兩人就異口同聲地得出了答案:

“應該沒有吧,中島敦。”←迦爾納

“我想也沒有,中島君。”←臯月

敦:“…………”

……也對,如果他們懂得“找話題”這種高深的技巧,打從一開始就不會被稱作ky。

“如果需要閑聊,我認為中島君的Caster才是合適人選……”

多少察覺到敦沮喪的表情,臯月嘗試著提出建議。

關於Caster的真名,她已從遠阪凜口中有所耳聞。

漢斯·克裏斯蒂安·安徒生。

即使是對英雄偉業一無所知的幼童,也決不會錯認這個名字。永遠與裝幀精美的繪本、筆觸柔和的插圖成套出現,無論是風雪中劃亮火柴的少女也好,殉身於無果悲戀的美人魚也好,他筆下的世界就如玻璃制品一般纖細而美麗,即使在成年之後重讀,胸中也會充滿夢幻色彩與略帶溫暖的悲傷。

——本該是,這樣一位享譽於世的作家。

“噫?!不不不行,Caster的話絕對不行!!一旦讓他現身,肯定會對深町同學說出什麽失禮的話……啊啊,事實上他也一直沒完沒了地評頭論足……總而言之就是不行!!”

然而中島敦的反應卻是這樣。

雞與蛋、作品與作家本人之間,究竟橫亙著何等巨大的鴻溝啊……

“我說,深町同學。”

就在敦抓耳撓腮之際,一邊埋頭於摸索機關的狛枝忽然發了聲,“這扇門上,搞不好什麽手腳都沒做啊。”

“所以?”

臯月回頭望去。

“所以呢,也就是說。”

狛枝屈起食指,若無其事地向石門上輕輕叩擊了兩下,“單純只是經過強化的物理防禦。話雖如此,在堅固程度上也是非同小可……”

“——原來如此。”

伴隨著這聲簡潔有力的回答,黃金之芒一閃而過。剎那間只見碎石飛濺,迦爾納手中華美的光槍輕易穿透了石壁,有如撕紙般開辟出可供一人通過的空間。

“嗯。果然對我來說,這樣才算是‘輕松’的話題。”

就在青年展露開安心微笑喃喃自語的同時,臯月業已不假思索地穿過空洞,動作看上去就像只松鼠或者山貓似的靈活矯捷。

——緊接著,石門對面便傳來了機關人偶活動的吱嘎聲響,隨即又是撞擊聲、刀刃交錯聲,以及人偶頭顱被切斷之後爆炸的轟鳴。

敦:“……………………”

“嗯,我也是。”

在一片塵埃落定的靜寂之中,少女清脆的聲線有如樂器般玲瓏悅耳,但在敦聽來卻遠勝於兇獸的咆哮。

“相較於談話,還是拆卸和肢解比較輕松。繼續前進吧。”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小月回憶殺完,真的完了,接下來就可以毫無牽掛地往前走了。我的理想一直是寫出奈須老師那樣爆笑時非常爆笑正劇時非常正劇的故事,雖然還差了幾萬光年那麽遠,但不知道有沒有稍微進步一點呢……

·

間桐和小月家的研究跟FSN不太一樣,但因為小月的存在,櫻的處境確實大幅改善了。月櫻事實上是互為救贖的關系,對於小月來說,櫻就像是切嗣唯一從廢墟中救出的士郎;對於櫻來說,小月就像是CCC白野那樣的角色吧(對不起ntr了!希望月球後宮王原諒我!)所以我才說不管和誰談戀愛櫻都是真女主x

狛枝除了幸運EX之外頭腦也很好,密室逃生超牛逼。他的從者就覆賽見吧w

以及太宰教室和ky組都好可愛!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感受到我當年糾結男主的掙紮(。)最早還有“要不初戀是宰”這種設想,結果大家都露出了“噫”的嫌棄表情,現在小月也是嫌棄臉了23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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